第4章 老詹大詹和小詹

大詹是我的同學，講話有點結巴，老師上課就不愛喊他，又不能不喊他，就變成不喜歡他。老師的情緒就能影響學生的情緒，同學們也不喜歡他。

大詹除了結巴，給我的印象還有不愛乾淨和愛皺眉頭。他的鼻子口始終有鼻涕，還不是清水鼻涕，是已經蠟黃的鼻涕，不捨得擤的樣子，常常掛到嘴唇了，才用力吸進去，每每在課堂上有吸麵的聲音出現，大家就知道大詹在往回收他的鼻涕了。

他每次一和人說話，就結巴，一結巴，就緊張，一緊張就皺眉頭；他冇有不結巴的時候，所以一開口就是一個川字額頭，時間久了，就成了固定表情。

而且，他的衣服總是不乾淨，有一團一團的汙漬，時間久了，不知道是汙漬洗不乾淨，還是壓根冇洗過。除了汙漬，還有一股機油味兒。

冇人願意和他同桌，又冇人敢明確和老師說，同學關係同時有點緊張。

老詹是大詹爸爸，做機器修理的，主修發電機之類的。他家的工作環境就是不甚乾淨，到處黑乎乎的。老詹長得很高大，就是因為工作需要常常彎腰，所以他的背有些佝僂著，佝僂著，也好大。他有一顆金牙齒，這顆金牙齒大概時間太久遠了，已經不那麼閃亮，但是也不掩蓋它的光澤。很多時候，老詹遠遠走來的時候，我隻顧著看他那顆金牙。老詹人大牙齒也大，那顆金牙，好像一個發硬的玉米粒，嵌在他的牙床上，因為少見，更顯稀奇。

小詹是大詹的弟弟，大概比大詹小三四歲，常常跟著他媽媽在打麻將。大詹像爸爸，身材高瘦；小詹像媽媽，矮胖。小詹常常在他媽媽打麻將的時候討要零花錢，他媽媽丁香贏錢的時候就抽出一些給他；輸錢的時候就開口罵他討債鬼，就是他常常來要錢，敗壞了她的財運，害她輸錢。氣急敗壞的時候，就在棋牌室追打她兒子。

小詹一點也不害怕，抱著頭鼠竄。小詹討到了錢，就去麻將室的老虎機上玩，輸多贏少，就隻想著扳本。需要扳的本越來越大。錢最後都流向了麻將室老闆的口袋。

小詹媽的麻將打得也不好，和小詹的水平相似。兩個人回去再和老詹要錢。

老詹感覺自己像條驢，給這對母子拉磨。氣起來就打罵一頓。

老詹後來找了個渠道釋放自己的恨意，他恨丁香不做家務，恨小詹不好好學習，兩個人天天隻知道和他要錢。

小詹今天要買筆，明天要買本子，後天要交補習費，為學習付出的成本很多，去學校讀書的日子不多，老詹有時候明白這些小伎倆，他也認命了。人一認命，就失了心氣。

丁香後來如法炮製，她也要釋放生活中的不如意，那些痛苦，她要好好找個人說。

老詹見人就說自己老婆不賢惠，什麼都不做。他家大詹小詹站出去，像個叫花子，老詹身上臟，是活多，來不及換衣服，天天一套工作服從早到晚，怎麼大詹小詹就像冇人照顧一樣呢？老詹天天累的不行，單子接了一個又一個，一年到頭，存不到錢，還要去麻將館結娘倆的債。

丁香聽到小兒子打老虎機，還欠這麼多錢，兜頭就是一巴掌；下回打麻將，丁香又把小詹帶過去了。

有一天早上，我和我媽媽出去吃早飯，碰到一個男人，坐下來冇說幾句話，就說到丁香。

丁香是個好女人啊，人真的好。他說。

我媽低頭吃麪，聽了這話笑一笑。

初二的時候，大詹不讀書了。老詹覺得大詹冇有讀書的天分，不如學門過硬的技術，這樣以後不會餓死。

重要的是，老詹要給自己找個助手了。

大詹果然像老詹，技術很快上手，逐漸取代老詹成了主要勞動力。

再過幾年，老詹得了癌症，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期，很快就走了。

這年，大詹結婚不久，他老婆是外地的，和他媽不一樣，她和大詹一起，穿著工作服在幫忙。

小詹不玩老虎機了，也不和丁香去麻將館了，他也長大了。

小詹在網絡賭博，一年輸20萬，大詹辛苦一年，到頭來還是掙不到錢。

丁香現在的生活更滋潤了，她生的兒子，和他要錢理直氣壯。

大詹和老詹越來越像，不到二十五，背已經佝僂了。